
當我們摔倒的時候,疼痛會襲來,但過一會兒疼痛就會過去,因為大腦會分泌安慰劑,讓我們的痛感慢慢消散。但如果我們的身體感受到劇痛的時候,人體所能提供的安慰劑已經無法抵抗了,就只有用嗎啡這樣的外來安慰劑,才能暫時抑制疼痛。
同樣,如果我們見到一個成癮的人,無論是對酒精、毒品還是賭博或者其他任何一種外來的東西,有了一種無法自拔的依賴,也許可以說明,在現實生活中,有他自身的能力無法化解的痛苦,才讓他們致力于尋求外來物質帶來的“安撫”和“遺忘”。
有人說戒煙很簡單,我都戒了幾十次了。為什么癮癥那么難以去除?因為癮之所以成癮是因痛苦而產生的,只有沒有痛苦,才真正沒有癮癥。可是很多幫助者卻有些舍本求末,以為酒精或者毒品甚至網絡和賭場是罪魁禍首,其實真正的罪犯是將成癮者驅趕到癮癥中的那股痛苦。
一年前,新芳在商場里看到男友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手挽手逛街,那一刻,她崩潰了。和男友分手后,她跟朋友一起逛街的時候,她花4000塊錢買了一件晚禮服(至今都沒穿過!)——相當于她一個月的工資!
從此她的購物史進入了一個瘋狂的階段,她開始沉迷于購物不可自拔。每當她心情郁悶,就到商場里瘋狂購物,瘋狂刷卡,即使借錢也要買那些她根本不需要也很難有機會穿的衣服。
按理說她家比較富裕,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對物質沒有那么強烈的需要,但她卻陷入了“購物狂”的困境,她很想控制住自己的生活,她想過正常人的生活,現在她連戀愛都不敢談——誰愿意要這么一個敗家的女人?
她就這樣一邊瘋狂地購物,一邊瘋狂地自責和恐慌,猶如一列脫軌的火車,一路狂奔,又一路下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成癮者往往內心空殼化,這種“內虛”自己無力填充,于是就開始依賴外界,這種補償式的發展,應了進化論“用進廢退”的規律,而逐漸導致自身解決問題的能力的退化。
就拿新芳購物成癮的行為來說,其實購物和成癮之間的關系,在于我們內心的加工。比如在葛朗臺眼里,購物是一件引發生理痛苦的事情,而對另一些人來說,購物可以和滿足與快感有關系。
萬事萬物都來自我們內心對一件事的定義。在理智層面,我相信新芳會很清楚,晚禮服自己很難穿上,但它對她不只是衣服,而是一種夢想。也許,在新芳的夢中,當她穿上這么漂亮的晚禮服,就可以和那個時尚漂亮的情敵較量一番了。這種非理性購物方式可以暫時補償她現實中的挫敗感和失控感。
購物的第二大“好處”在于她試圖對她在現實領域不能控制的東西加以控制。當控制失敗時,她就通過購買來加強,或者恢復控制感。
新芳在童年時代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那么也許有一種可能:在她難過的時候,父母傾向于用買東西安慰她。所以當她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會退回到童年時父母滿足她的方式。這似乎成為了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現在的新芳在理智層面當然明白,花多少錢也無法買回男友的感情或者成功的體驗。但兒童時她不會這么認為,比如爸爸批評她一頓,她會感到很難過,為了安慰她,爸爸會給她買個玩具。
也許對新芳而言,當父母給她買東西的時候,真正讓她開心的不只是好玩的玩具,更是和玩具一起到來的父母的笑容和輕松的氣氛以及父母對她需要的關心和情感的投注。
小時候的她覺得傷心時,買東西就會解決問題,這讓她認為,買東西本身就是一種獲得愛的方式。這些畫面積累起來,讓她得出了關于愛的定義:買來的東西=愛,這是她小時候建立的條件反射。
我甚至可以想象,對她而言,商場甚至可能是她關于快樂和溫暖發生最多的場所,比如父母會帶著她去買東西時候的背景,也許經常是在商場里的。
所以,看到自己的男友和其他女孩一起逛街對新芳而言,是一種傷上加傷,這等于在她最在意的愛的天堂(愛的背景)上“抹黑”。于是也許你能明白“缺什么補什么”的意義了,她試圖在補一個關于她的“天堂”的“窟窿”。
這是一種永遠無法填補完的,也沒有終結之日的“補償”,一個永遠的“西西弗斯”神話。很多成癮者,就陷入了這個窠臼中,走不出來了。
毫無疑問,買來的東西就是東西,它沒有帶來愛,反而帶來焦慮、羞恥和懊悔。但同時,通過這種周而復始的沖動行為,她又“成功”地將問題從戀愛的問題、工作的麻煩轉化為她自己控制自我的問題。購物沖動本身又成為新芳逃避問題的一個理由。
新芳現在要做的,就是告訴她內心那個跟爸爸媽媽吵著要買東西安撫情緒的小女孩:從現在開始,她會面對問題,并想辦法解決問題。男友出軌了,她想和他分還是合?分怎么做,合又怎么做,讓她內心成人的部分負責她的人生。
面對挫折的時候,的確很痛苦,這些痛苦是有意義的,它提醒我們要去解決它,而不是將它擱置或者否認。
其實愛是可以療傷的,當我們有人愛自己,給自己對自我的確信,我們就不需要一堆衣服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了。也許新芳可以把那些不需要的衣服處理掉,在處理前,她可以做一次告別儀式,告訴它們:“謝謝你們陪伴我度過了那些難熬的歲月,但現在我要前進了,我將為自己負責了,我相信自己有力量面對生活。所以再見了,請祝福我。”
此文轉自盧悅老師博客 luyuexinli